我们不是“切糕党”
2012年12月11日傍晚,广州市某商圈的人行道上人流如织,可是来来往往的市民很少对商贩们卖的切糕产生兴趣。 (南方周末记者 冯飞/图)
在广州卖切糕的吐尔逊曾考上大学但因交不上学费而弃学。现在,他和他的十几个小弟蜗居在人均两平米的城中村里,吃11块一份的盒饭,买几十块钱一件的衣服。他们和所有在广州的内地农民工过着类似的生活。
三轮车队
显然,网上关于切糕的诸多调侃,已经影响到吐尔逊的生意。在广州动物园门口,他原来一天能卖1200块钱的切糕,而现在不足300元。来广州6年了,凭借他精明的头脑,吐尔逊从一个游走在街头的小贩,成为广州卖切糕的老大。
26岁的吐尔逊是新疆和田县依斯拉木阿瓦提乡人。在广州卖切糕的老乡中,高中毕业的吐尔逊学历最高。
如今吐尔逊已经很少上街卖切糕了,手下有一百多小弟。他负责为他们联系原料,开辟市场。手下的小弟们每制作一个切糕,他收取500元钱的辛苦费。
每天上午10点钟,只要不下雨,吐尔逊的伙伴们就会从租住的小北、区庄、岗顶等地骑车出发,一路上,他们不顾红绿灯,见路就钻,甚至逆行穿过快车道到达动物园南门口。
一行七辆三轮车上都挂着一个图文并茂的小纸牌,上面用汉语写道:“4块五一两,45一斤。要多少切多少,切下来不好退。”
三轮车是他们花了1600元钱在番禺广场一个三轮车修理铺改装的,由于语言不通,他们拍了同伴的车的照片交给师傅,第二天便骑了回来。
刚来广州那阵子,切糕要从遥远的老家运来。由于运输成本的不断增长,如今他们选择在广州购买原材料制作。许多老乡就在广州沿街叫卖核桃、葡萄干、红枣、花生、杏脯、糖稀、巴旦木这些制作切糕的原材料。
做一个400斤重的切糕,只需两三个小时。而卖完一个切糕大概需要1个月的时间。以400斤的重量,45元钱一斤的标准,一块完整的切糕最多能卖18000元钱。按照原料的优劣,其成本价格也在两千到五千不等。
他们的午餐非常简单,11块钱一份的“新疆炒拉面”,就着矿泉水。而到下午六时,便收摊了。一行七辆三轮车,沿着环市东路向西到达小北路。
下雨天,是吐尔逊和他弟兄们的休息时间。切糕不能见水。偶尔,他们会在下雨天一起到广州沙河服装批发市场去买一些便宜的衣服。他们一般只会选择几十块钱一件的,因为“家里很多人都等着花钱”。
吐尔逊花了五千元,买了一部苹果手机;而他的同伴们,则学会了使用微信。无聊的时候,卖切糕的几个年轻人会在一起打闹开玩笑,有时会对老外大声喊“Hello”,看到穿着时髦的女性,他们会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“好漂亮”。
付不起学费
如果不卖切糕,又或者不来内地,吐尔逊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呢?
2003年夏,17岁的吐尔逊参加了高考,并考出了高出新疆自治区民族语言类考生第一批次录取分数线93分的成绩。高考结束后,他和女朋友约定去内地读医学院。然而,此举遭到了父母的反对,“家里没钱支付每年几千元的学费”。
2003年9月份,吐尔逊离开家乡,到1000公里之外的库尔勒市摘棉花,赚了1300元。
吐尔逊第一次来内地是在2004年5月。他的第一站是武汉。
初到武汉的吐尔逊一句汉语都不会说,他从小贩那里学会了简单的汉语。小贩向他喊“要鞋不”,他于是知道自己脚上穿的叫“鞋”;听到人家把写字用的东西叫“笔”,他也跟着叫“笔”;听到路人把行驶的车辆称为“车”,他便明白“车”的含义。
在武汉,吐尔逊做起了哈密瓜生意,第一天便卖了180元,吐尔逊很开心。但好景不长,他便被一个在武汉的同乡老大盯上。对方在武汉开了一个饭店,他要求吐尔逊要么替他卖羊肉串,要么离开。吐尔逊选择了留下来,老板一个月给他400元钱的工资。
没过多久,老板便发现了他的聪慧,于是让他转做会计,到街上采购原料。
有一次,骑摩托车去菜市场买菜时,吐尔逊被一个小偷团伙盯上,该团伙多次要求他加入,但吐尔逊一直没同意。后来在公园里,团伙里的一个同乡拿着刀划了吐尔逊一刀,他便带着伤回到了家乡。
不甘于在家务农的吐尔逊于2005年初再次离开家乡,投奔在信阳的表哥。在那里,他学会了制作切糕的手艺。后来听说有老乡在深圳赚到了很多钱,他便只身一人来到深圳卖哈密瓜。
刚到深圳的一周,吐尔逊就赚了7000元。但后来,城管出现了。2006年7月吐尔逊再次来到广州。
到广州后,他最初在天河公园卖羊肉串,卖了几天又遇见了这边的老大。老大要求吐尔逊必须为他打工,一个月给他300元钱的工资。吃了几次亏的吐尔逊这一次选择了妥协。给卖羊肉串的老大打了一阵子工以后,他一个人开始骑着三轮车沿街叫卖切糕。
即使现在,卖羊肉串的老大,仍然会派人来他们的切糕摊砸场子。
9个人的20平米
现在,吐尔逊在广州遇见的最大问题仍然是租房。房东总对他们不放心。看到满大街的租房信息,吐尔逊就是租不到心仪的房子。
他们现在住在小北。这里是一个城中村,房子大多是三四十年前所建。除了房东之外,他们很少和这里的居民交流。周围的居民很多人感觉“这些新疆人说话声音很大,很害怕,不敢和他们接触”。
9个人挤在一个不到20平米的房子里。房间里没有窗户,不开灯的话,唯一的光线来自墙与墙之间的缝隙里。打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。因为房间太小,9个人只能打地铺。
2012年12月6日,“天价切糕”出来三天后,吐尔逊明显感觉到生意不行了,最多的时候他的伙伴们一天才卖300元钱。后来看了朋友们发来的微信,吐尔逊才知道出了切糕事件。这时候,吐尔逊才知道他们卖的玛仁糖被当地人称为“切糕”。
生意突然开始难做,吐尔逊希望通过广告手段树立品牌效应。“下一步,我们打算明码标价,用卫生的食品袋来包装,10块钱一袋,20块钱一袋,分开装,要多少钱的就切多少钱的。”
即使以后生意慢慢好起来,他们也从没想过在广州做一辈子。
“广州的生活成本太高,赚几万块钱本钱后就想回家做个小生意。”吐尔逊说。
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人物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