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岩松的父母是老师，姑姑是老师，舅舅、舅妈也是老师。在上世纪的内蒙古海拉尔，教师是一份不错的工作，铁饭碗，工作安稳，也受人尊敬。

每到逢年过节，家里总是人来人往。不同年龄的学生，成群结队，来看望白岩松的妈妈。“我从小就向往当一名老师。”白岩松说。

2014年5月6日，是白岩松在“东西联大”上课的日子。每个月，“东西联大”会上两次课，上课地点轮换着来：北京西边北大附近的万柳公寓；北京东边的中国传媒大学。

南方周末记者用六个小时旁听了一天课。

老K的饭局

这天上课的教室，是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的一间办公室。白岩松上大学时，老师曹璐曾在这里办公。三十年后，望着十一个研究生年轻的脸，白岩松偶尔恍惚，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和崔永元等老同学一起上课。

2007年，白岩松出资在母校启动了“子牛杯”社会调查报告征文比赛。此后六届“子牛杯”催生了《非典后遗症》等一批论文。现在，这个活动已经成了中传新闻学院的常规课程。

此间，白岩松萌生了自己办学的念想。2012年秋，白岩松看了赵越胜的《燃灯者：忆周辅成》，“热血沸腾”，决定马上启动“东西联大”。

关于“东西联大”，他已经“思前顾后”，想了五年。《燃灯者》让他觉得：“我办私学，再难难得过周辅成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吗？”最终，他从北大、清华、人大、中国传媒大学那里得到支持，选出第一批学生。

“东西联大”既指北京东、西两边的高校，也是向“西南联大”致敬。“东西联大”专任老师只有白岩松，使用的教材和教案也是他自己准备的，偶尔有兼职老师来上业务课。

班长每月换一次，通过投票选出，负责整理当月的课程资料，同白岩松和同学沟通。

白岩松本来打算两年招一届学生，第一批孩子带了半年后，他决定改为一年招一届。

“东西联大”的第一届学生即将毕业。“十一个学生，加上我，刚好凑够一桌饭局。”每次上完课，白岩松都会请学生们吃饭，谁坐在白岩松身边，抽扑克牌决定。白岩松喜欢“饭谈”的形式，像是回到了民国时的大学。如今，这十一个学生都选择在新闻单位就职，这结果既让他意外，也让他高兴。

毕业生正在设计毕业证书。证书以扑克牌为背景，每届学生从A开始编号，一直到J或Q，作为老师，白岩松的代号永远是老K。

那哥们儿还回得去吗

围坐长桌边，11名学生开始听白岩松上课。

先是一堂读书课，接着是一堂新闻业务课、一堂新闻采访实践课，最后看一部纪录片。

这天读书课的主题是三本非虚构图书：梁鸿的《出梁庄记》、丁燕的《工厂女孩》、张彤宇的《打工女孩》。上个月，白岩松要求他们读的书分别是熊培云《一个村庄里的中国》、野夫的《乡关何处》，还有电视人书云写的《万里无云》。

学生们用一个月精读三本书，每本书写400字左右的读后感。这天的读书课用了两个小时，白岩松详细点评学生的作业。

“出门打工对‘60后’、‘70后’就是谋生。对‘80后’、‘90后’，是主动摆脱农村、进入城市，是对一个新世界的探索，是对新生活的渴望。”白岩松对学生们说，他千方百计打开学生的思维，训练他们从不同方向看“打工者”。

“我们12个人，大部分强调人们离开土地、进入城市的隔膜。但这种隔膜就一定是退步吗？没有人讲这个问题，这是我感到特别遗憾的。”白岩松接着说，“大家都用悲悯的态度来看待打工，但换个角度，中国2.2亿打工者，远离家乡进入城市，他们的格格不入，正是中国社会和历史进步的标志。”

“罗大佑唱《鹿港小镇》，打工者从鹿港小镇到了台北，强调台北不是我的家，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，没有污染没有撒谎的政治家，但接下来就没再写了，请问这哥们儿后来回鹿港小镇了吗？他们还回得去吗？”白岩松问道。

白岩松列举数据，说明问题。“资源现实让外来者无法安家落户，在权益上不能完全平等。但这要慢慢改。”白岩松引导道。他觉得学生们的作业过于悲情。

白岩松讲课经常脱离书本和作业，分享他自己读书所感和社会见闻。学生们则一边听课，一边倒茶喝水。有人吃零食，也有人玩手机。

读书课结束，是新闻业务课。白岩松讲的是“新闻和讲故事”。一小时后，开始新闻采访实践课。每个月的新闻采访实践课主题由大家提出，最后投票决定。第一次课，学生们选的主题是执政党的执政合法性问题，第二堂课是信仰与宗教。“非常棒。”白岩松评价。这一回，课堂主题是“假如我是一个同性恋”。

课程结束后是惯例的饭局。老师和学生的距离消失了，从社会问题到生活问题，从文艺明星到个人感情，谈天说地没了边界。

饭后，学生们走回教室集体看纪录片。“第一堂课我让他们看的是影响了几代人的电影《迷墙》，第二堂课是台湾的一个民主示威游行纪录片。第三次课是诗人杨牧的纪录片。第四次看的是达明一派与1990年代的香港，通过他们的歌曲，去了解变革时代香港的情绪。”白岩松说。那天晚上，因为有《新闻1+1》的直播，他驱车赶回了西边的公主坟。而学生们一起看了《舟舟的世界》。

看完纪录片，学生们分为东、西两组讨论。每个人有发言、有交锋，最后的纪要得交给白岩松。白老师会在下节课点评。

 

 

来源：南方周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