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欢乐清明节

时间:2012年03月31日 ⁄ 分类: 角落随笔 评论:0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……”一提清明节,我脑海里就立马最先出现这句诗,而不是各种吃食。这让我有种快感,因为这么想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挺有文化的,不再是单纯的吃货。
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神奇规律,每到这个节前后,它就下雨,一般情况下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动。下过雨之后,到处都湿淋淋的闪着光,空气里也是泥土和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混合的味道。这些味道是世界万物掀开被窝时一齐散发出来的,就好像清晨进到一户人家家里,闻到的那种气味。带着一夜沉睡的甜美,温馨,慵懒,生机勃勃……这就是春天的味道。清明在我心里,就是春天的代词。

从学习那首诗至今,我都没有完全的体会过“路上行人欲断魂”这句话的含义。清明这个节日,就和过年一样成为一个固定的习俗了。在人们高兴的过完春节以及元宵节之后,生活便恢复正常的枯燥。因此清明节的到来,给漫长而枯燥的日子带来了一点点欢快。

尤其女人们,清明的前几天就开始积极地蒸三角包子,糊纸衣服,做枣蛋。尽管这些刻意的做得很低调,但也无法掩饰住她们的兴奋之情。她们坐在略微有些凉意的屋内,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,揉着面,或者用剪刀剪着小衣服,鞋子,然后用浆糊粘上,摆好。她们一边做这些一边讨论猜测着逝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,并不时的发出欢快的笑声。“哎,这个夹袄我得多剪几个样子,咱妈那人比较日浪,天热了,多剪几套换着穿。”“嗯,多剪几个吧,一辈都舍不得穿,到那边了,就让她浪去吧,哈哈哈。”“我这个包子里得少包点粉条,咱爸不爱吃粉条。”“没准到那边口味就变啦,多包点吧,都得吃,又不是他一个人吃。”“你说人死了,到了那边,到底是个啥样啊?每天也下地干活吗?”“到那边就不干活了吧,一般都是做生意。”“你怎么知道?好像你死过似的。”“那天咱爸给我托梦了,说他们几个在那边合伙做生意,所以让我这次多烧点钱给他们,要本钱啊。”“唉,谁知道到底能不能收到钱,说不定死了什么就都没了。”“嗯,跟睡觉似的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

清明节带给我的兴奋稍逊于春节,虽然没有了热闹和喜庆,但却有不少让我期盼了很久的食物,比如三角包子,比如枣蛋。三角包子是县南的习俗,大多是素馅儿,韭菜鸡蛋豆腐粉条,胡萝卜粉条,用来祭拜逝去的亲人。因为逝去的人都吃素,所以没有肉包子。枣蛋是县北的习俗,搅拌了芝麻的面团,包上鸡蛋或者枣儿,蒸或者烤熟。上坟的时候,把它们从坟包上滚过去,据说是给逝去的人挠痒痒。挠完之后再把枣蛋带回去给大家分了吃,既是寄托对亲人的思念,也是祈求逝去亲人在天之灵保佑活着的人平安幸福。

我家在县南,外婆家在县北,所以这两种食物我都可以吃到。因此我每年很期盼这个节日,吃完三角包子,便坐在门墩上冲着村口翘首以盼,等待我妈挎着篮子回来,那篮子里是圆滚滚的,又香又有嚼劲的枣蛋馍。

除了清明之外,一年里有很多次要去上坟烧纸的节日,比如周年,逝者生日,寒衣节等等。其实我特别不喜欢烧纸,每到这种节日,都要拿着吃食以及纸钱去上坟。到了坟地,年长者跪在坟头最前面,把纸钱堆放好,命令其余的人以辈分顺序排队依次跪在后面,然后点燃纸钱,边点边唠叨一番,唠叨完,找块平整的地方一坐,从衣襟里掏出一条手绢,捂着脸开始长一句短一句的哭起来。

我姑妈是我家人里哭的最好的,每次往那一坐,手绢往脸上一捂,就好像打开了水龙头开关一样,眼泪就哗哗的出来,伴随着她凄惨悲凉的哭诉,场面立刻显得异常的肃穆和悲伤。我最怕这个时刻,不哭吧,好像我不孝顺,不懂事。哭吧,又实在没什么可哭的,也哭不出来。只好尴尬地用手捂了脸,假装默默的擦泪,其实在手缝隙里偷看姑妈。

姑妈的哭,我一直都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哭。她坐在那里,边哭边含糊不清的诉说,大概意思就是“我的嬷啊……你这就走啦……也不管我了…….呜呜呜……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受罪…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…….啊……啊…….唉!”你说是真哭吧,她并不是平时通俗的哭法,而是带着晋南蒲剧特有的唱腔和节奏,每一句都拉的很长,时高时低,时快时慢,个别高潮处还适时地打个嗝儿,就好像哭得上不来气儿一样,出现短暂的停顿,然后后面加上类似叹气的声音作为结束。听她哭就像在听戏,如果此时再配上乐器,大概我的脑子里就要出现卖水煎包的场面了;你说她是假哭吧,却分明看到那眼泪横流,整条手绢都被浸透了,那一句句诉说,似乎是把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委屈和痛苦一齐发泄了出来,越说越伤心,越哭泪越多,直到边上的人实在不忍心听下去,过去拉她一把:“行了,别哭了,起来吧。”她这才像被摁了关闭按钮一样立刻停止哭泣,慢慢站起来,拍拍屁股上的土,没事人一样笑着对大家说:“哟,今年坟上这花开的还是这么好!来,铲一铲子新土盖上,回吧。”

小时候不喜欢上坟,每次上坟看到姑妈点燃纸钱的时候我都在心里祷告:“这次千万不要哭,这次千万不要哭……”但每次几乎她都要哭,只有偶尔的时候不哭。我一直以为她是忘记了哭,回去的路上加快脚步,担心她忽然想起来又拐回去哭。现在想想才知道,她并不是忘记了,偶尔不哭是因为她心情愉快。而每次哭坟,是她平日里攒了很久,把生活里的伤心难过以及不顺的事情压在心里,就等着这一天,坐在父母的坟头前,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发泄一顿,然后继续回去过有着快乐和痛苦的生活。所以,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人可以说心里话的时候,和逝去的人交流也是一种方式。他们透明的灵魂挂在湛蓝而空旷的天空里,默默地,慈祥地,像看着孩子般地看着我们,微笑着听我们诉说,他们永远是我们内心忠实的支持者。

清明节和那些上坟的节日比起来,就轻松了很多,大概因为这是覆盖面比较广的公众节日,不像逝去亲人的周年生日那样私密和亲切。姑妈们也觉得不适合在这种公共节日里嚎啕大哭,所以气氛整体挺欢快的。大家背着锄头铲子,带着各种食物和纸钱纸衣服,在散发着花香的乡间小路上说说笑笑的往坟地走,似乎不是要去上坟,而是去春游。途中时而有蜜蜂和蝴蝶飞过,小草也在松软的土里冒出嫩嫩的绿尖,到处都充满生命的活力,慵懒得缩吧了一冬天的人们,此刻也舒展开了,内心里也莫名地蠢蠢欲动,似乎也要长出绿芽来。

大家不由得认为,在地下长眠的亲人们,这个季节里都不再沉睡,他们也要苏醒,以各种方式开始各自崭新的生活。

所以,清明节,我们都很欢乐。

来源:青马博客

链接:http://ourfolk.net/2012/03/28/8211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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